第44章 费心

陆双不想费心去跟上冷颜的节奏。
  毕竟从陆栖迟回来的那一刻开始，她就已经思考过答案了。
  她这个人是怂，很怂，很喜欢做缩头乌龟，对于一切会让她感到尴尬的情况，都恨不得躲得远远的。可就算她这个人再不把自尊心当回事，她也是个有着正常道德情操的女人。
  一个让她在飞机场苦等了一天的男人，一个因为母亲反对而跟自己说分手的男人，再爱也都该结束了。她做不到不计前嫌，更做不到容忍他的一切有点或是缺点。
  这个世界现实得很，他们所有人也都该活得现实点。
  过往的二十多年因为家境殷实、父母有一定的社会地位而过得无忧无虑，现在年纪大了，成长了，就更应该长点脑子了。
  或许是因为陆双此刻表现得淡定太过碍眼，也或许是为了当时痛不欲生的陆栖迟而打抱不平。
  冷颜也管不上那么多了，懒得去理会陆栖迟的警告，只想让陆双能够早日回心转意。
  “如果我说，陆栖迟为了你甚至差点自杀，你还会像现在这样无所谓吗？他手腕内侧为什么会文身他有没有和你说过？他是不是告诉你，是他不小心受的伤？但实际上……他手腕处的疤痕，是他用手术刀割腕留下的，他自杀了，如果不是我发现得早，这个世界上早就没有什么陆栖迟了！”
  陆双呆愣住了，而伴随着惊愕的，便是她办公室的门被人重重撞开，紧接着一个男人便像一阵风似的，冲了进来。
  陆双这辈子大概都没有见过这样的陆栖迟，就像是一只发疯的野兽，冲进来一把将冷颜抓了起来。
  “你闭嘴！”
  他从昨天就预感到有些不对劲，今天下课后看到冷颜发给他的微信更觉得不对劲。
  只有简简单单的八个字：事成之后记得谢我。
  凭着陆栖迟对于冷颜性格的了解，她一定会到陆双这里，将他的事情说个遍。
  可他不想这样，他从未想过要把非洲的事情告诉陆双，一个男人的自尊心告诉他，那是他的底线，他不能这么做。
  “陆栖迟，你干什么！”
  冷颜并不打算将已经说了一半的话再咽回去，她一把揪住男人的左手，大喇喇的递到了陆双的面前。
  “你看到了吗，看不到你还可以摸一下，文身中藏着的疤痕，到底是不小心碰伤了，还是由手术刀故意划开的痕迹，你是个医生，你应该最了解！”
  陆双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辞藻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，大抵不太好，原本对于陆栖迟自杀过的震惊，因为此刻冷颜的歇斯底里而消失殆尽。
  陆双是个医生，是看惯了生死的人，很多人常说，医生的心冷，是啊……陆双也是如此认为的，她的心，或许早就冷了。
  “你们两个如果表演完了，就先退场吧，我还有事情要忙。”
  陆双的话说得格外漠然，眼波冷冷的划过陆栖迟的脸颊，最后落在抓着那个男人的手上。
  她只想快一点结束这场闹剧，她不想了解这么多关于陆栖迟的过往，她不想，真的不想！
  只见眼前的男人拉着冷颜的手大步流星的往外走，将她推出去后，立刻反锁了陆双办公室的门。
  陆栖迟用最快的速度转过身，向着陆双一步一步走来。
  那张白皙好看的脸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，耳朵也是通红的。
  此刻的陆栖迟就像是一只刚刚浴血过的猛兽，那种温润如玉早就消失不见，只剩下一片几欲崩溃的疯狂。
  “她刚刚都和你说了什么？！”
  “没什么……大部分故事都没有说，只说了你自杀的事情。”
  听到这里，陆栖迟才稍稍松了口气。好像有什么提到嗓子眼的东西，这才缓缓放了下来。
  还好，他藏在冷颜那里的秘密只被抖出来这微不足道的一点点。
  陆双掀了掀眼皮，视线默默扫过陆栖迟的脸。
  无论是以一个女人的直觉，还是一个学过心理学的医生角度来看，陆栖迟和冷颜的关系，绝非那么简单。单是看他们两个人刚刚互相拉扯的画面，那种不避讳的肢体接触，以及莫名其妙的熟稔就能明白一二……
  陆双已经结婚了，她知道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之间，能弥漫着的亲昵到底是因为什么。所以冷颜口中的自杀，并不能刺激到她分毫。她甚至会觉得恶心，陆栖迟于她而言，已经不是什么白月光了。
  “管好你的女人，别让她来烦我。”
  陆双冷然道，她甚至没有拨开眼眸去看陆栖迟一眼。
  “又又，你听我解释，我们之间不是你想的那样……”
  “那应该是怎样？你是打算告诉我你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吗？好啊，你可以反驳我，说你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，说我猜得全是假的！但是陆栖迟，你以为世界上的所有人都和你一样的瞎？”
  陆栖迟知道陆双一向伶牙俐齿，以前的他喜欢她这幅牙尖嘴利的模样，只是没想到若干年之后，他竟然也会被这牙尖嘴利戳的体无完肤。
  陆栖迟默默的坐在椅子上，用两根手指用力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。
  “陆双。”
  他低低的唤着她的名字。他鲜少这样连名带姓的叫她，不敢在语气中带上一丝一毫的敷衍和烦闷，生怕吓着她，生怕将她越推越远。
  陆栖迟知道自己现在做的事情都非常的不符合他的个人风格，他一向不喜欢去做一个道貌岸然的小人，他有自己坚守的道德底线，可是……他真的受不了，也忍不下去了。
  他受不了陆双对着韩乾笑，受不了他们两情缱绻的模样，他知道自己这样并不君子，但他还是要这么做，并且义无反顾。
  三年前他后悔的决定，三年前他放开的手，现在要重新的，紧紧的握住。
  陆栖迟慢条斯理的站起身，他走到了陆双的面前，然后单膝下跪，重复着他亲眼目睹过韩乾做过的事情。
  “又又，对不起。我欠你的求婚，现在补给你。回来吧……”
  陆栖迟伸出那骨节分明的大掌，一把握住了陆双的手。
  指尖和指尖触在一起，是曾经的甜腻，可是陆双却烦躁的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。
  “不需要，错过的人，那就是错过了。你现在有冷颜，不要再做对不起她的事情。至于我们两个，这世界上大多数的初恋都是没有结果的。”
  陆双已经不想在这里和陆栖迟因为过往的事情争论。
  他们之间谁对谁错，早就乱成一团分不清楚了，她也不想去分，现在的生活如此，她信命也认命，如此而已。
  陆双起身便要离开办公室，工作时间锁了门，传出去会有太多的是是非非，况且韩乾那个家伙在第一医院有那么多的眼线……
  陆双从没以为，她曾经那样爱的男人，这个世界上最优秀的陆栖迟，有一天会将她挤在墙边，用禽兽不如的手段在对待他，现在这般。
  陆栖迟是疯了，他承认自己已经疯了。
  被这三年折磨得体无完肤，早就没有什么理智可言了。
  他将陆双的白袍拉下去，在挣扎中寻觅着陆双的唇瓣。
  “唔……滚！”
  陆双用尽自己全部的力气去挣脱陆栖迟的桎梏，奈何无论她怎样抗拒，这个男人都纹丝不动，顺着她的下颚探到她的脖颈间。
  “陆栖迟！你放开我！”
  陆双用了自己全部的力气在陆栖迟的怀里挣扎着，她躲避他的吻，躲避他的碰触，想要躲开和这个男人有关的一切。
  “陆双，你不爱韩乾，和一个不爱的人在一起是不会幸福的！我知道你爱我，我……”
  啪！声音清脆响亮，拦住了陆栖迟后面的所有话。
  陆双终于抬起了右手，这一记耳光重重的打在陆栖迟脸上，终结掉此刻全部的疯狂。
  刺棱的声音，一刹那间填满了这全部的空间。
  也是到这个时候，陆栖迟才像是回过神来，一只手撑在墙上，用那双深邃的眼眸望着眼前的女孩。
  陆双，竟然打了他。
  到底是多么大的厌恶，才会让陆双对他动了手。
  陆栖迟只觉得自己的心在刹那间凉的半截。他回来的意义，也好像全部化为了泡影。难道是因为他错过时机了吗？他不信！
  “陆栖迟，别让我讨厌你！不……我已经开始讨厌你了。”
  陆双连忙拉起自己的白袍，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工牌，充满厌弃的瞥了陆栖迟一眼。
  虽然这是她的办公室，但她还是不想在这里多待一分钟了，立刻转身开门离去。
  陆双和陆栖迟从没有发生过什么，即使在那样青涩的时代，又朝朝暮暮同处于一个屋檐下，他们都没有越雷池半步。
  起初是因为家里人多眼杂，田羽清又对这两个字孩子管教有加，将男女授受不亲、男女有别这样的思想不停灌输给他们，所以陆栖迟从不会在陆双的房间里逗留太久，按照自家母亲的话讲，要避嫌。
  陆双对于陆栖迟正人君子的行为有过很多解释，只不过那个时候的她觉得甜蜜窝心，把陆栖迟的不越雷池一步当做了他的青睐有加。
  可也是现在，过往的所有都显得很可笑。
  她是不是应该告诉吴晓晓，赶紧离陆栖迟远一些？再远一些？
  现在的陆双已经开始后悔了，如果时间可以倒流的话，她一定不会让韩乾把这个家伙弄回来，物是人非事事休，陆双已经深刻的体会到，他们之间，是真的回不去了。
  吴晓晓今天要来医院实习，陆双是知道的。
  陆双冷着脸色走到他们实习医生一起办公学习的大办公室，对着吴晓晓使了个眼色，让她偷偷溜出来。吴晓晓立刻会了意，跟在陆双的身后上了天台。
  今天的阳光格外的好，人在心情好的时候看到阳光会觉得明媚，在心情不好的时候看到阳光，只觉得刺眼。
  陆双拧了拧眉头，找了个背光的位置坐下，吴晓晓便屁颠屁颠的站在她的面前。
  “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？中邪了啊？”
  吴晓晓拧着眉头看了看陆双的表情，然后又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似的，左看看右看看，前看看后看看。
  “天呐，你刚刚去做了什么坏事！”
  吴晓晓惊愕的翻遍白袍口袋想要找个镜子递给陆双看，奈何她身上完全没有这种极其女性化的东西，她摇了摇头，索性用手机对着陆双的脖子拍了几张照片，递了过去。
  “上班时间，你的脖子上有小草莓！说！干什么去了！如果不从实招来的话，我就找我爸打你的小报告！”
  陆双亦是震惊，在看到吴晓晓手中的照片时，整颗心都凉了半截。
  很好，非常好，陆栖迟真是对得起她！
  他们两个刚刚纠缠的那几下，现在已经在她的脖子上留下了深深浅浅的痕迹了。
  陆双真的非常庆幸刚刚她直接来找了吴晓晓，而不是直接去找韩乾，如果让那个家伙看到，他们所有人都不要活了……干脆同归于尽！
  陆双伸出手，将自己的长发揉得乱糟糟，整个人濒临崩溃似的将脑袋放在吴晓晓的肩膀上。
  “喂喂喂，我死定了！完蛋了！”
  “死定了？完蛋了？为什么？我不会跟我爸爸打小报告，我开玩笑的。”
  吴晓晓眨巴着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，看着陆双的表情一副单纯善良无害的模样。
  多好的一个孩子啊，又漂亮，又聪明，怎么就看上陆栖迟了呢！这天底下的男人这样的多……
  陆双望着眼前这个女孩子的目光很是哀怨，因为太多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，搞得她上不来下不去。
  偏偏这个丫头也在满面愁容的打量她，忽的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，用那堪比小喇叭的声音吼道。
  “等等！不对劲诶，你这些小草莓，难道不是我师公搞得？你在外面会了野男人？”
  陆双连忙捂住了吴晓晓的嘴，生怕她此刻的口出狂言吓到眼前这一堆晒太阳的人。
  “嘘！死丫头，你小点声音！”
  然而陆双刚刚放开手，打算和吴晓晓交流一下的时候，她又开始发表震撼性的言论。
  “天呐，是真的，你真的去会了野男人！”
  “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！”
  陆双觉得自己已经和眼前这个小魔鬼解释不清楚了。
  她总不能说，这些是你喜欢的陆教授搞出来的，而你喜欢的陆教授曾经是我的前男友，我们在纯洁的姐弟情谊下还暗藏着春节的革命爱情？面对着这双单纯的眼眸，这些刺激性的言论，陆双竟然一句话都不敢说。
  她只是在心里哀叹，造化弄人！真是造化弄人啊！
  只见吴晓晓抚了抚自己的齐刘海，一把抓住了陆双的手，用那格外认真的态度问道。
  “我问你哦，你是不是要红杏出墙？”
  “出什么墙！你想太多，这真的是误会！”
  “那你会不会离婚？”
  “不会，不会！”
  陆双已经放弃抵抗了，既然她不能让吴晓晓小声说话，干脆他们两个人都破罐破摔，一起吼起来好了。
  听到陆双的回答， 吴晓晓这才安下心来，充满激情的点了点头。
  “这就是好同志，婚姻是神圣的，是不可亵渎的，是伟岸的……你一定要守住你的婚姻，守住你的晚节。”
  此刻的陆双虽然有几百万个无奈，但她还是打算抛开这些小问题，着眼于大问题，好好开导一下吴晓晓。毕竟陆栖迟已经有冷颜那个女人在了。
  眼前这个小丫头，是陆双近几年来，唯一关系不错的女性朋友。虽然是朋友，但更是她的小妹妹，在感情这种事情上，陆双已经走过太多弯路了，她想让吴晓晓能绕开些荆棘，找个真正疼自己的人。
  “恩……是这样的。晓晓，我给你讲个故事吧。就是从前啊有一个小女孩，她喜欢了一个大帅哥，这个大帅哥又帅又有才华，可是这个大帅哥有其他玩得好的小姐姐了，那你说，这个小女孩，还要不要喜欢这个大帅哥啊？”
  陆双竭尽所能让自己的语调显得稀松平常又亲切可人。
  奈何她的故事丝毫没有感动到吴晓晓，还让她原本带着笑容的脸渐渐凝固。
  “你这个故事……一点都不好笑。”
  吴晓晓拧着眉头说道，巴掌大的小脸立刻垂了下去。
  “陆教授应该有喜欢的人了吧？”
  “额……”
  陆双一愣，对于吴晓晓的天资聪颖有一点震惊。毕竟这个女孩的情商比她要高上太多了，三言两语，立刻明白她话中之深刻含义，一下子到让陆双不知该如何反应了。
  “就算陆教授有爱人也没关系啊，不妨碍我喜欢他。我可以默默喜欢他，不会去打扰他的。”
  话音落，吴晓晓还送给陆双一个大大的微笑，让她不要担忧。
  说实话，陆双万万没想到，吴晓晓的工作这么容易被做通。
  明明昨天电话里的她还是非君不嫁的模样，怎么一天过去了……转性了？还是她知道什么了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