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6章 客至 (求首订啊!!)
??高涨似火的热情,随着这道透着彻骨森寒的厉喝声,陡然一滞。 ??众人齐齐往路边看去,就见一面如冠玉的少年,面色清寒的站在那里,目光盯着一人看。 ??少年身旁站着两个“奇形怪状”的监生,此刻也都同仇敌忾的怒目相视。 ??国子监内其实统共也就二百来人,抬头不见低头见,没谁不认识谁。 ??何况贾琮本就非无名之辈…… ??“我道是谁?原来是旧党门徒,贾清臣!怎么,都这个时候了,你还想替旧党张目?” ??被贾琮盯着不放的那位监生,先是有些气虚的眼神闪躲,可见周围那么多同道中人,对面不过三人,登时有些恼羞成怒,阴阳怪气的讥讽道。 ??众人本来对这位相貌极为俊秀,素来气质出众的同窗心有敬意,可听闻此言,纷纷眼神一变,有些敌视起来。 ??贾琮冷声道:“子曰:不在其位,不谋其政。 ??家师亦曾告诫我,年纪尚幼,眼界不宽,见识不深,为官之前,不可妄议政事。 ??所以,何谓新党,何谓旧党,何谓新法,我不知也。 ??但是,汝敢污蔑攻击家师,便为吾之死敌。 ??家师德高望重,品行端方,世所敬仰。 ??天下士林,谁人不敬称一声“松禅公”? ??张瑞,你敢骂吾师,今日吾必与汝至死方休!” ??贾琮年虽幼,但目光如剑,声如金石,气势逼人! ??再者,宋岩又不似前面那三位旧党内阁大学士,宋家家风清正,安贫乐道,根本没多少银财。 ??这一点,人所共知。 ??那位叫张瑞的监生也知此,所以攻击宋岩为伪君子,不过这一点,连他的“盟友们”都觉得不合适。 ??哪怕攻击宋岩治政思路陈旧腐朽,阻碍新法大业也好啊…… ??张瑞见贾琮咄咄逼人,周围好友却沉默不语,一时心慌意乱,不知该如何回应。 ??见他如此不济,最先发言的监生看不下去,暗道此人上不得台面,出面拱手道:“清臣兄勿恼,张明友一时口误,绝非对大司空心存不敬。” ??贾琮冷笑道:“剑文兄,我却不认为他是口误,至此,也不见他有丝毫歉意!” ??替张瑞张目之人为广文馆周隆,字剑文,亦是国子监风云人物。 ??广文馆乃是举监生修习之所,非官家子弟。 ??周隆虽不是出身寒门,但也寻常,能以此身在国子监内扬名,拥趸众多,可见其人格魅力。 ??听贾琮之言,周隆心中一叹,回头对张明友道:“明友,既然一时口误,当知错能改。 ??大司空为政之路如何且不提,单就文章和品性而言,实可为天下师,素为我辈敬仰。 ??你当向清臣道歉。” ??其他人也纷纷附和,张瑞面色一阵青红变色,眼中满是羞愤之色,却不得不低头道:“是我一时口误,实非对大司空不敬,还望清臣见谅。” ??贾琮淡淡瞥了他一眼,道:“既然如此,此事就罢了。只望汝日后能积口德,家师品德不是你能污蔑的,需知,人贵有自知之明。”此言,与“阁下需要撒泡尿照照自己”,有异曲同工之妙。 ??一席话,说的张瑞面色涨成酱紫色,只觉得一张面皮自此丢尽,满眼怨恨。 ??眼见贾琮要告辞,张瑞再度开口,声音尖锐刺耳,质问道:“贾清臣,纵然我一时口误,可宋大人身为当朝司空,却一意阻挠新法大行,难道我等还批不得? ??凡是阻拦新法为万世法者,皆当杀之!!” ??听张瑞这番歇斯底里的怒吼,刚刚降温下去的气氛,再度喧嚣起来。 ??众多新法拥护者,神色再度坚定起来。 ??周隆也微微颔首,看着贾琮道:“不错,正如清臣兄方才所言,德行是一回事,治政之道又是一回事。 ??不知清臣兄有何高见? ??若有,我等洗耳恭听。 ??若无,在天下大道前,我等也顾不得敬仰松禅公一世清名了……” ??听他这般说,张瑞亢奋之极,怒声道:“正是此理!汝还有何话可说?” ??贾琮冷笑一声,道:“既然你们让我说两句,我就谈谈我的想法。 ??我虽从不言政,但对政事却并非一无所知。 ??但以我看来,不管是新党还是旧党,都为大乾臣子,他们同殿为臣,皆为大乾谋福。 ??只因政见不合,方分二党,却非因私利生怨。 ??政见不合,本也寻常。 ??就算新党中,想必也有人对一些政令不全赞同。 ??难道也要全部打死? ??无论是新法还是旧法,其初衷,必是希望大乾国泰民安,昌荣强盛。 ??而不是…… ??因私利,铲除异己! ??所以,如今党争的双方,即使哪一方落败了,也只是迁对方于应天府,在那繁华昌盛处为官。 ??他们想让彼方看看,到底是哪种政法,更适合治国。 ??他们希望用事实让对方能心服口服,再转向其法。 ??这,才是煌煌正道! ??也是党争的有利一面。 ??却不似尔等这般,将党争的弊端恣意放大,喊打喊杀! ??若朝廷真如你们所言,祭起屠刀,那必然只有一个结局,就是党争亡国! ??如今圣天子在上,岂会让尔等胡作非为?” ??一通言罢,见张瑞还在怒视他,贾琮哂然道:“心存阴私,难成大器!汝日后若为官,必为大乾祸害。” ??说罢,与陈然、吴凡转身离去。 ??“你……你血口喷人!贾清臣,你仗势欺人!” ??看着贾琮的背影,张明友气的人都颤栗起来,指着贾琮破口大骂。 ??仗势欺人,是举监生与荫监生发生矛盾时,必举的旗帜…… ??只是贾琮哪里会理他,脚步都不顿一下,扬长而去。 ??张明友憋屈之极。 ??不止是他,连周隆等人都觉得憋屈的很,一个个面色古怪。 ??他们不知该说贾琮奸诈,还是该说他年纪太小,见识太浅,思想幼稚可笑。 ??偏偏,贾琮这番话,从大道理上讲,是没错的。 ??可若真能如此,世界都太平了,大家还党争个屁啊! ??什么时候党争能如此含情脉脉了? ??大道之争,和道统之争一般,从来都是血淋淋的。 ??说什么同殿为臣无私怨,共为大乾谋福祉…… ??都是笑话! ??新旧两党不仅有私怨,私怨还大的很。 ??而之所以将斗争失败的大臣流放至金陵应天府为官享福,绝不是说什么想让对方看看新法大臣后的气象,只是一种不成文的潜规则: ??刑不上大夫。 ??也是诸人为自己留一条退路,私心罢了。 ??和贾琮说的那些“假大空”话,半文钱的关系都没有。 ??放在后世,贾琮这些话就是新闻联播性质…… ??可是,他说的话有错吗? ??谁敢否定? ??贾琮也没站旧党,也没说新法的不是,就是呼吁大家和气些,团结一致为大乾谋福利。 ??多美好啊! ??美好到众人的智商都开始退化了,希望这一切真能发生…… ??“咳咳!怪不得,大司空让他少谈政治……” ??周隆干咳了声,面色古怪道:“诸位,贾清臣今年不过十二岁,未经世事,不知政途险恶。 ??新法想要大行,绝不是顽童戏耍那样,靠排排座分分果就能做到的。 ??纵然我辈愿意,可那些利益霸占者,难道他们也会愿意? ??万不能对他们抱有幻想,凡是阻碍新法者,便是我辈之敌! ??当然,旧党若都自愿去金陵应天府养老,也不是不可以。 ??可他们愿意去吗?” ??众人听闻此言,这才陡然醒悟过来,智商恢复了正常水准…… ??纷纷附和道:“此言极是,正是此理!” ??张瑞更是咬牙切齿骂道:“黄口小儿,满嘴胡言!我看,他就是一个奸猾狡诈的旧党贼子!” ??…… ??等离开身后诸人的视线后,张然埋怨道:“那些人分明在小瞧你,根本不信你说的那些……” ??贾琮淡淡道:“子川兄,你不觉得让对手小瞧,是件难得的事么?” ??陈然一滞,又道:“他们根本不认同你那些说法,心里指不定在笑话你天真。” ??贾琮看了他一眼,奇道:“难得今日我说的天花乱坠,和他们大战三百回合,他们就能认同我的话?” ??陈然好似明白过来,摇头道:“绝无可能。” ??吴凡嘿嘿笑道:“所以小师叔才拿那番话,堵住他们的嘴。 ??否则啰嗦起来哪有安静的时候? ??小师叔先前压根儿就没想和他们多说什么,是他们非逼着小师叔说的。 ??却不想小师叔用这番大白话,噎的他们有口难言,哈哈哈哈!” ??陈然依旧想不通,道:“他们多是举监,有个举人身份,怎么会赞成新法?他们难道没有接受土地投献? ??我听说,外省的举子乡绅就没一个不骂新法的。” ??举人可以免税,所以农户们通常愿意将田地投献到举人名下,给举人交租,以此免除朝廷税赋和徭役。 ??合下来,远比自家持有便宜的多。 ??而举人也凭白得到诸多田地收租,大发横财。 ??有听说过穷酸秀才的,却没听说过穷酸举人的。 ??说白了,举人是借朝廷优容养士的政策,反过来挖朝廷的根基。 ??然而若是士绅一体纳粮的话,举人的特权就没了。 ??多收的田地,也要交税,遇到灾年,甚至入不敷出。 ??对有功名的人来说,极大损坏了他们的利益。 ??所以现在各地乡绅们闹的厉害,甚至出现了生员罢考的大事。 ??因此,陈然不解。 ??贾琮呵呵一笑,道:“国朝自开国至今,已逾百年,太平了这么多年,你想想,各省有多少有功名的举子进士? ??而现在新晋的举子,就算中了举,黄榜有名。 ??可哪还有那么多田地给他们投献? ??尤其是那些科举大省。” ??陈然恍然大悟,一拍额前道:“是了是了,我怎忘了这点。 ??我之前在山东巡抚衙门就听父亲与手下的幕僚叹息过,虽然《大乾优免则例》有明文成法: ??现任京官甲科一品免田一万亩,以下递减,至八品免田二千七百亩,外官减半,致仕乡官免本品十分之六。 ??未仕乡绅优免田最高达三千三百五十亩,生员、监生八十亩。 ??但实际上,此成法根本没用。 ??生员倒也罢,一旦中了举,哪一个不是大肆收献土地,谁还在乎定例? ??哦……我明白了! ??你的意思,是他们吃不着,也不想别人吃,干脆掀桌子? ??是了,看着前辈们享福受用,他们连赁房屋的银钱都凑不齐,的确不平。” ??贾琮摇了摇头,没有再明说。 ??吴凡却转了转小眼睛,懒洋洋笑道:“怕不止如此罢?他们多半是想清算了前辈们的田地,以后再自己接手。” ??陈然晕乎道:“难道他们就不怕新法?” ??吴凡有些无语的看着张然,道:“子川,日后你还是专心做你的匠艺吧,否则再这样咋咋呼呼江山社稷万民百姓的,早晚把你爹坑惨。” ??陈然气急道:“分明是你说话不明白!” ??贾琮看了眼吴凡后,对陈然道:“子川兄,吴凡的意思是,等清算完前辈,国库也充盈了,到了论功行赏的时候,这些新党功臣,也就有资格动手了。 ??刚不能久,天下总归还是要靠读书人来治理。 ??优容养士的根本政策,不会真正动摇,早晚还得如从前…… ??子川兄,吴凡说的不差,你在仕途一道,着实天赋有限,不如专于你的匠艺之道。” ??陈然闻言面色沮丧,道:“我也自知天赋不佳,若非如此,家里也不会把我丢到国子监自生自灭。可是做手艺活儿,又能有什么出息?” ??贾琮笑了笑,道:“其实不然,三百六十行,行行出状元。再者,你做自己喜欢的事,就足够了。 ??何苦非要掺和到那些超出能力范围内的事呢?” ??陈然闻言,叹息一声,道:“人贵有自知之明,我算明白了,我真不适合做那些勾心斗角之事……” ??说着,又看了眼贾琮,道:“清臣,我虽猜不透赵伦为何诱我寻你帮忙,可想八成没好事,你自己多当心,我料他们还有后招…… ??日后我也再不去想干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了,就好好顽的匠作手艺吧……” ??见他面色落寞,贾琮和吴凡却都露出欣慰之色。 ??贾琮拍了拍张然肩膀,道:“子川兄,任何一行业,做到极致都会惊天动地。” ??张然本也不是多愁善感的性子,闻言没好气道:“那你倒给我出个法儿,怎样把匠艺手段做到惊天动地!” ??贾琮呵呵一笑,道:“别说,我还真有个法子。” ??说着,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核桃大的金表来,道:“这个怀表是去岁我过生儿时,老爷赠我的。只是也不知怎回事,最近停了不走了,劳子川兄帮我修修。” ??“噗!” ??一旁吴凡看着目瞪口呆的陈然,喷笑而出。 ??陈然回过神,咬牙道:“好你个贾清臣,这就是你说的惊天动地的事?” ??贾琮摆手道:“子川兄想哪儿去了……是这样,如今大乾的制表行,只能产大座钟。 ??这等怀表,都是从海西福朗思牙进来的。 ??若是子川兄能研制出如何制作怀表,必然大有可为!” ??陈然闻言,还真提起兴趣来,拿着贾琮的怀表,摸索起来…… ??…… ??荣府,荣禧堂东厢三间小正房内,因天气日暖,王夫人正带着周赵二位姨娘,并彩霞、彩云等诸多丫鬟,翻出夏时的衣裳出来晾晒一番。 ??或有旧时不穿的,赏给下面丫头。 ??正忙碌着,听外面婆子进来传报: ??“太太,姨太太带了哥儿姐儿合家进京,如今已在门外下车了!” ??……